《睡著也好 醒來也罷》Asako I & II

《睡著也好 醒來也罷》Asako I & II 劇照
電影改編自柴崎友香的同名小說,由濱口龍介執導,描述朝子跌宕起伏的愛情經歷。表面上看似一個愛情三角故事,實際上呈現了人性與愛欲之間複雜的關係。
電影圍繞著朝子(唐田英里佳 飾)與兩位外貌相同但性格迥異的男性之間的情感糾葛展開。朝子初戀的麥(東出昌大 飾)是一個充滿魅力但神秘莫測的男人,他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無踪,在朝子心中留下了無法彌補的空白。這段戀情彷彿一場美麗的夢,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然而,這段經歷一直縈繞在朝子的生命中,無處不在。幾年後,當她在東京偶遇與麥長相一模一樣的亮平時,一段新的戀情就此開始,但這段關係始終被過去的陰影籠罩。
韓炳哲(Byung-Chul Han)在他的著作《愛欲之死》(Agonie des Eros)中提出,真正的愛欲是消除和犧牲自我,肯定他者。所謂的他者,指的是戀愛關係中,與自我截然不同又兼具不可抵擋誘惑力的另一半。在當下無差別成為主流的社會中,一切歸於整齊劃一的秩序之中,他者與自我的差異越來越難以感知與認可。為了獲得他者的愛,自我所作出的獻祭式愛情更難尋覓,更多的形態是以自我犧牲為表象的自戀。關於愛情的一切顯得虛偽、冒失、痛苦又尷尬。
麥作為「他者」的身份,他正是一個朝子無法完全理解和掌控的主體,這種不確定性正是愛情得以存在的前提。然而,在當下的社會中,「他者」卻越來越難以感知和認可。
反覆出現的牛腸茂雄照片展覽,正是「過去在當下重現」的隱喻。照片凝固了某個瞬間,卻也讓那個瞬間永恆地存在於觀者的心中。同樣地,麥在朝子心中的形象,也是一張無法抹去的照片。
朝子與亮平的關係某種程度上是建立在「遺忘麥」這個前提之上的。而朝子對麥的愛,只是一個理想化的形象,一個永遠完美的夢。然而,正如所有的夢一樣,它既美好又虛幻,既令人嚮往又難以捉摸。
就在一切看似安逸平靜之時,麥突然出現在朝子面前,更要求她和自己一起逃離。面對這個選擇,朝子決定跟著麥離開。
在消失的這段時間裏,麥輾轉成為了偶像。而偶像本質上就是在創造和滿足人們的幻想。這進一步反映了現代社會中個人欲望被資本主義所操縱的狀況。麥的形象從私密的回憶轉化為大眾文化的投射,正是資本主義社會中個人被客體化的寫照。朝子對此的覺醒,也預示了她對現實世界的重新認知。最終,她決定回到亮平的身邊。
韓炳哲認為,在現代社會中,真正的「他者」正在消失,我們越來越難以真正理解和接納與自己不同的人,無法接受他者與個人之間的差異性。而自戀的「相同者地獄」則是指尋找與自己擁有相同或特質的對象。在電影中,朝子似乎從未真正理解過麥或亮平,她更多地是將自己的幻想投射到這兩個人身上,而非真正接納他們的獨特性。
雖然麥和亮平是兩個不同的個體,但在朝子眼中,他們卻成為了可以互相替代的相同者。這種替代性在電影中有多處體現:當朝子第一次遇見亮平時,她立即被他與麥相似的外表所吸引。這種吸引力並非源於亮平本身的獨特性,而是因為他喚起了朝子對麥的記憶。
當麥再次出現時,朝子選擇跟隨他離開。這個決定更多是出於對過去的眷戀和對現實的逃避,朝子在愛情中所追求的,更多是自我慾望的滿足,而非真正理解和接納另一個人。
其次,與亮平的關係中,朝子將對麥的情感投射到亮平身上。例如,她會不自覺地期待亮平表現出麥的特質,或者在亮平身上尋找麥的影子。這種行為反映了朝子無法真正認識和接納亮平的他者性。而麥再次出現時,朝子毫不猶豫地離開亮平跟隨麥。在朝子的潛意識中,麥和亮平是可以互換的。她無法真正區分和尊重他們各自的獨特性。在現代社會中,個人主義和自戀傾向導致「他者」的消失。朝子無法真正看到和接受麥和亮平作為獨立個體的存在,而是將他們視為自己情感需求的客體。
朝子對亮平和麥的愛慕,表面上看似是一種奮不顧身的愛情。但實際上,這種愛情更多是源於自我的需求,而非真正的「他者」認同。如朝子對麥的執著,很大程度上是基於她對「完美愛情」的幻想。麥的突然消失使這段關係永遠停留在了美好的狀態,朝子對麥的懷念實際上是對這種理想化愛情的嚮往。
電影最後,朝子和亮平對著髒污的河水有著不一樣的回應。亮平說「這條河還真髒」,而朝子卻說「可是好美」。這或許暗示了朝子的醒覺,又或者她接受了這一切。也或許意識與亮平之間的差異,為故事畫上了一個開放式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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