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特權樂園》The Zone of Interest 劇照
電影《特權樂園》透過納粹指揮官魯道夫.赫斯及其家人在集中營旁的獨立屋生活,以及他們對集中營內悲慘現實的冷漠態度,詮釋了漢娜.鄂蘭提出的「邪惡的平庸性」(the banality of evil)概念。儘管能聽到集中營中的槍聲和慘叫,他們卻絲毫不為所動,繼續在花園嬉戲、游泳和野餐,過著「正常」的生活,這種景象令人觸目驚心。然而,魯道夫.赫斯的行為並非出於邪惡意圖,而是官僚心態的結果,這種心態優先考慮服從權威,而非個人責任,將自己的獨立判斷能力和道德責任交予了國家的權威。惡行不一定出自惡人之手,而是可能以平凡無奇的方式存在於任何人身上。
在「邪惡的平庸性」概念之前,漢娜.鄂蘭在另一本著作《極權主義的起源》中探討了極權主義體制下,那些被塑造成漠視道德和人權的普通人的態度和行為。這與極權主義的非人化影響有關,即個人與自身的道德脫節,盲目地遵循命令或遵守盛行的意識形態,個人僅僅是官僚機器中的一枚齒輪。她警示我們,極權主義的存在不僅依賴於獨裁者本身,也依賴於那些服從和執行體制的人。揭示了極權主義作為前所未有的人類現象,它通過擴張虛構的世界來取代現實,利用秘密警察來完全抹殺受害者的存在,進而將原本多元的人群束縛為單一的個體,以徹底消滅人類的自由。
《極權主義的起源》描述了鄂蘭所稱的一種新型可怕的政治形式——希特勒和史達林所實施的政治罪行。官僚結構和組織是極權主義運動的關鍵組成部分。她探討了官僚主義如何作為極權政權鞏固和行使權力的工具。鄂蘭認為官僚主義在實施極權主義意識形態和政策中發揮著關鍵作用,因為它為有效控制和協調國家機器提供了機制。極權主義是一種新型的政治形態,具有以下特點:統治者主要追求的不是私利和個人權力,而是所謂的國家利益,極權主義往往將普通人視為體制的一部分,追隨意識形態,並參與迫害和暴力行為。這種體制使普通人抛卻了個人的道德判斷和責任感,將其轉到國家或統治者身上。在這種情況下,人們可能會對自己的行為合理化,認為他們只是在遵從命令,而不承擔道德責任。
極權主義源於對官僚體系的絕對服從,反映了現代社會中人類想像力的喪失和疏離感。人們不再能夠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做出判斷,甚至連對他人的關懷和道德責任觀念,在體制中也受到侵蝕甚至消失。猶太大屠殺的發生並非單純基於種族主義,而是現代性的產物,也是對現代國家官僚機構的理解的關鍵,同時也是追求極端效率而盲目的官僚機構的結果。現代國家正面臨著政治變成極權主義,以及官僚主義應用日益增加的新現實。當權者以新的多元化形式壟斷權力,人民在權力結構中受到壓迫時,他們也可能變得像艾希曼或魯道夫.赫斯一樣缺乏道德責任,藉此協助實現所謂的國家目標。
正視歷史,汲取前人的教訓,同時批判性地思考權威與個人道德的界線,對於今日仍然至關重要。如《特權樂園》導演祖納芬基里沙在一次訪談中所說:「我們作出的每個選擇,其實都是基於當下的自我;『選擇』本身就是一個不錯的自我審視與了解的方式。」